【大圣归来】《客》

《客》
文/睡前

#大圣归来上映一周年贺文
#无cp/原著向
#傻丫头中心

    丫头听说村里头来客人了的时候，她还在半山腰挖山药，挖了小半篮儿，又往篮子里搁了刚撅的几枝桃色儿的野花。隔壁家壮二哥喘着气跑上山，还不到她跟前就跳着脚大喊起来，声音荡在山窝子里，好像能传到山那面最边边的长安城中。

    “喂！丫头——城里来客人了！”

    壮二哥气儿特别足，只一声就把丫头震的差点摔了竹篮，丫头猛地抬起头，刘海儿下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抱紧竹篮撒腿就跑，插在篮边儿的野花被她抖掉了好几朵也来不及捡。丫头飞快地从壮二哥身边跑过，一下就下了山，壮二哥“哎”了一声，只来得及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

    丫头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村子里，她到了桥头正要过去，却看见村长正在桥的那头对着桥上鞠躬，桥上几个人抬着一顶花花绿绿的轿子慢吞吞地走过来，轿子里坐着穿有丝绸衣裳的大员外。

    “去！去！”村长悄悄抬起头在桥的那头瞪她，丫头连忙退开了，轿子从她的身旁经过，她呆呆地仰高了头，瞧见轿子里的员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真是个傻丫头。”



    员外的轿子走远了，村长赶紧上来揪着她过桥，一边走一边数落她差点得罪了大人物。丫头拿着竹篮子被村长拉着踉跄地走过桥，她低下头，看见桥下清澈的水面，自己的倒影匆匆的经过。

     壮二哥从后面赶上来，瞠目结舌：“呀，城里的人排场可真够大的，出门还要坐着呢！”

    “二壮你懂啥！”村长回头瞪壮二哥，“赶紧扫村子门口去，不然你爹该拧你耳朵！”

    壮二哥哎哟一声赶紧一道烟儿走了，村长就扭过头继续教训丫头：“我说丫头呀，你也该收拾收拾你那愣劲儿了，别整天跟柱子似的杵那儿！刚才那员外可是京城里头出来的，稍有不慎得罪了城里的大人，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死的啊！”

    丫头迷茫地看过来，脆生生地说：“村长……京里头的人，都是这般不讲理的？”

    村长连忙捂住她的嘴，又四处瞧了瞧，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傻丫头！小心你的这把嘴！别乱说话！若是京里头的人都不讲理，你可就死了！”

     丫头拉下村长的手，听了他的话有些半懂不懂地笑起来，脸上戳出个酒窝：“这么说，还是讲理的呀？村长你总说不能得罪京里的人，可我听我娘说，小时候我被山妖抓去了，就是京里的人把我给救——”

    丫头还没把话说完村长就赶紧又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骂道：“别瞎说！山妖的事都是你娘哄你的，你可别当真了！咱们村从来没遭过山妖！”

    丫头瞪大了眼，村长见她好像还想再说什么，赶紧撤了手快步走了，把她丢在原地，好像是害怕被她的胡言乱语连累了似的。


    丫头的娘远远地正迎上来，正碰上村长臭着脸走过去，丫头看见她娘和村长说了几句话，含着笑的脸色一下变了。丫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村长走了之后她娘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儿，没有言语。

    丫头她娘是个水一样软的人，不会骂人。她只是沉沉地瞅了一眼丫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头青砖铺成的地古朴而陈旧，走在上面硌着脚难受得慌。丫头跟在她娘后头，伸手扯着她娘长长的袖摆。她低着头磨着脚往前走，眼角余光瞥见李叔摊子上卖的大红大绿的面具，王婶儿捏的糖人儿，杨哥儿正给人打着的农具……还有村口正演着大闹天宫的皮影戏。

    丫头情不自禁松了抓着她娘袖摆的手，停下脚步，她看了几眼村道上热闹的集市，然后听见她娘悠悠的叹息声：“丫头，该走了，别总回头看。”

    丫头扭回头匆匆地跟上她娘的脚步，她忽然开口说话：“娘，你没骗我吧？”

    “娘没骗你。”丫头她娘淡淡地说。

    “那是村长骗我？”

    “村长也没骗你。”她娘回头看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子不是那么明亮，却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似的，“丫头，你记住，所有迫不得已说的假话，都不是骗人。”

    “那，村长是迫不得已才对我那样说的咯？”丫头懵懂地追问，她娘瞥她一眼，从篮子里捞起那仅剩的最后一朵野花，给她别到鬓上。

    “丫头，丫儿，”娘轻轻地说，“会那样说假话的人以前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如果你碰上了，你一定不要埋怨人家。你想只咱们这一爿儿村就这般大，人也这般多，外头的地儿就更大，人更多了。”

    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娘牵起她的手，有些蹒跚地往家里走去。

    “娘知道你只是心眼实，不是真的傻。”她娘说着话，微带疲惫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刀子似的凛冽起来，“娘同你啰嗦这些，是希望你可以明白。”她娘回过头，丫头呆呆地抬起头同她对视。“若是有一天你碰到一个人对你说了一句话，即使你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谎的话，你也不要拆穿人家。”

    “为什么？”丫头愣愣地问，“像村长那样说假话的，就不可以吗？”

    “不可以。”她娘坚定地说，“村长是咱们这的官儿，他说的话咱们不可以反驳。”

    “但别人不是官呀？”

    “那别人如果是为了你才说的假话呢？”娘的眼直直看到了丫头透亮清澈的眼底，她说的话丫头总是有些不是很明白。

    “可……”丫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她低下头愁眉苦脸起来，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丫头总是不知道娘的用意是什么，她抬起眼看了看娘肃起来的脸，又低下去，忍不住四处乱瞟。

    “丫头……”

    “丫头！！”

    娘叹了口气，正想继续说话，壮二哥的声音却一下打断了娘的话。

    丫头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壮二哥，看见壮二哥拎着扫帚正在手舞足蹈，憨实的脸上满是兴奋。

    “丫头！来了！！”壮二哥大声喊道，丫头疑惑地看过去，问他：“什么来了？”

    “京里的人！”壮二哥不住地挥舞着扫帚比划着，“一个穿着红衣裳，俺爹说那是甚么甚么袈裟——又光着脑袋，拄着杖，张口就说些甚么‘施主’，‘善哉’；还有个毛脸的，瞪着双凶巴巴的眼睛，还苫着好大一张虎皮！脑袋上安着箍子，又拿着根顶好看的棍子，看上去像山里曾见过的那些猴子；还有一个……”

    壮二哥一下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可是还没等他说完丫头就甩了他猛地冲向了村口。

    壮二哥在丫头背后“哎哎”了几声，大喊了一句：“俺感觉那些人俺是见过的！”

    丫头跑得飞快，没回头朝后面也喊了一声：“那我也是见过的了！”

    壮二哥一下糊涂了，扭头看向丫头她娘。丫头她娘只静静站在那里，轻轻地说：“二壮，你爹还找你，可别又跑丢了。”

    壮二哥立刻一拍手：“啊！俺爹和俺说，俺被山妖抓走丢过一回，所以他让俺别出门太久！”

    他抓抓头发朝丫头她娘笑了笑：“谢谢婶娘提醒，俺这就回家。”

    丫头她娘微笑着摇摇头，拎着竹篮子也往村口走去。



    丫头一路飞奔到村口，看见村口的乡亲们都在交头接耳，眼睛时不时就瞟向正和村长交谈着的几个人。

    她凑到人堆里，眼睛盯着和村长说话的那人。

    披着红色的袈裟，手上拿着锡杖，头上戴着一顶僧帽，年纪轻轻的，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脸上的笑容温润而亲切。

    一个和尚。丫头在心里默念。她看向另外两个人，却吓了一跳。这时她才注意到乡亲们看向那边的眼神都有些惧怕，而正同和尚交谈的村长更是腿肚子都在打战。

    那两个人一个又瘦又长，一个又胖又圆。瘦的那个眼神凶恶像山里的猴子，胖的那个却是一副野彘的嘴脸，和传说中的山妖很是相似。

    村长和那个年轻的和尚说完话，脸上带着努力打起的笑容回过头看向乡亲们：“这位圣僧和他的徒弟们都是从长安里头出来的，是要往西天取经的，今天天色不早了想要在咱们村里借宿一晚上，可有谁愿意收留圣僧他们一夜？”


    村民们一瞬都鸦雀无声了，过了好一会才有声音响起来。

    “这，我们家已经有五口人了，恐怕容不下……”

    “咱们家客房正好漏了，瓦片还没盖上，怎样也不该让客人住这样的房子……”

    “我家连饭都烧不起，只能吃糠，这却是不好招待圣僧……”


    丫头左右四处看看，每个村民都面露难色，把头甩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和尚和他的两个徒弟都面面相觑，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神色。和尚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既然施主们不方便，那我们也不便打搅。想必这附近应当还有落脚之处，贫僧就与徒弟们就此……”

    “住在咱家吧。”一个轻轻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丫头瞬间抬起了头。她一眼就看见她娘拎着竹篮慢慢从人堆里走出来，脸上的微笑疲惫却温和。

    “我家只有我和女儿娘俩，房间还凑合，也烧得上饭。圣僧若不嫌弃，便在我家留宿吧。”

    “那就多谢女施主了。”一直站在和尚身后没吭声的瘦猴子忽然出声了。丫头看见他的目光淡淡地往她这边扫了扫，只这一眼，丫头忽然情不自禁地冲了出去，冲到她娘身边，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仨人。

    “圣僧请走这边，”她脆生生地说，“我家在这边。”

    丫头领着和尚和他的两个徒弟往家走，娘说还要去田里采点菜所以先走了，只有丫头领着人。她时不时回头好奇地打量他们，那两个徒弟的面相都是有些吓人的，她却不怎么怕，村里人都说她愣，大抵上她也确实是有些愣。

    “圣僧，你叫什么名字呀？”

    “贫僧受皇上赐姓唐，法号玄奘，也可称贫僧三藏。”

    “那圣僧你的徒弟呢？”

    “贫僧这两个徒弟，大徒弟姓孙，法名悟空；二徒弟姓猪，法名悟能。”

     丫头歪着头看了看那和尚，却又问他：“圣僧，我听人说，僧人都是有俗名的，你的俗名又是什么呢？”

    和尚似乎愣了一下，却还是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贫僧俗姓陈，因身世缘故，小名也叫江流儿。”

    “江流儿？”丫头念了念这个名字，笑起来抬眼看那和尚，“这名字真好！”

    和尚笑了笑，眉眼忽地有了似是飞扬的神采，他开口说道：“女施主，你可知道我这大徒弟……”

    还不等他说完跟在他背后的大徒弟忽然重重咳嗽几声，丫头却歪头想了想，忽然惊叫了一声：“呀！圣僧，你的大徒弟名字和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是一样的！”

    “对啊！”江流儿欣欣然地点头，“可不是么，我这大徒弟啊……”

    “江！流！儿！”孙悟空咬牙叫道，江流儿立刻住了嘴，却弯着嘴角依旧在笑。

    猪悟能看看江流儿又看看孙悟空：“……咦？师傅，不介绍一下俺老猪？”

    孙悟空登时扫了猪悟能一眼：“闭嘴！”

    “……嗐！你这孙猴子，你不愿意说俺老猪可愿意呢！”猪悟能凑到丫头跟前，腆着那脸儿笑着说，“女施主，我告诉你了，这猴子就是那齐天大圣，而我，以前可是天庭执掌八万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想当年俺老猪可是——哎哎哎疼疼疼！！”

    孙悟空劈手揪住猪悟能的耳朵一把给他扯到了一边去，一回头却发现丫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真的是齐天大圣？”

    孙悟空情不自禁看了一眼江流儿，江流儿握着锡杖嘿嘿了一声，已经全然没有得道高僧的正形儿了。

    “他当然是！”江流儿接话说，却是满脸自豪。“是吧？大圣。”
    
    “真的吗？”丫头的眼睛笑得弯起来，“我娘说，我小时候被山妖抓去，就是齐天大圣把我救回来的！”

    江流儿仨人愣了一下，他们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我娘还说，其实咱们村的小孩子以前都被山妖抓去过，全都是齐天大圣救回来的！”丫头掰着手指头，好像在数被救过的孩子有几个。“可是村长说咱们村没遭过山妖，我不知道村长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娘没有骗我，可是我娘说村长也没有骗我……”

    江流儿忽然轻轻开口：“以前有不少人要打这儿进长安城，很多人就会在这村子里暂歇。但是自从遭了山妖之后，就没有人敢再打这儿过了……”

    丫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疑惑：“山妖不是都被大圣打跑了吗？”

    “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人怕的。”江流儿说。

    丫头说：“为什么会怕呢？”

    “施主，这便是‘人’了，念想中的总是最可怕的。”江流儿说。

    “那圣僧你怕吗？”丫头问。

    “怕。”江流儿说，“所以贫僧才要去往西天取经。”

    丫头闻言，好像还有些话想说，却又什么也没说。她领着江流儿他们到了家门口，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们进了屋，丫头的娘正在屋里择菜。

    丫头和娘使劲做了一顿好菜招待了江流儿他们，而到夜深之后丫头就躺在炕上，却瞪着眼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她娘说过的话，还有江流儿和她说的话。

    她又想到孙悟空和猪悟能，想到孙悟空是齐天大圣，是救过她的。她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心想自己应该道个谢才对。她娘在旁边早睡熟了，不知道丫头偷偷起来。丫头做事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她于是下了炕，悄悄跑到江流儿他们睡的房间，推了推门。

    江流儿已经睡着了，猪悟能鼾声大作，孙悟空却坐在矮矮的窗框上，听见她推门的声音看了过来。

    “大圣。”丫头悄悄喊道，“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孙悟空说。

    丫头立刻闪进了房里，磨着脚凑到了孙悟空身边。

    “这么晚了，还有啥事找俺？”孙悟空问。

    “我就是想来和大圣你道谢的。”丫头抬起头来去看孙悟空，白日里大圣总是紧锁眉头一副凶相，可夜里在月光下他的眉眼却温柔许多，恍惚让丫头觉着有些亲切。

    “大圣你救过我，我觉得我应该道谢。”丫头一板一眼地说道，黑亮的眼珠子闪着光，“谢谢你。”

    “……”孙悟空别开头，轻咳一声，“用不着，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大圣不爱提旧事？”丫头问，“大圣难道是后悔以前大闹了天宫？”

    “笑话！”孙悟空的声音一下拔高了，瞬间他又噤了声，看了一眼睡着的江流儿和猪悟能，见他们只是翻了个身咂几下嘴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俺老孙怎么可能后悔！”

    “那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孙悟空嘟囔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小屁孩怎么都这么喜欢问为什么！”

    “圣僧也问过吗？”丫头听见了孙悟空的嘟囔，她倒也不执著，便换了个问题。

    “他老是问我为什么，俺又怎么记得他问过什么！”孙悟空枕起双臂靠到窗框上，看向窗外的月亮。“俺老孙认识江流儿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儿，追着我问这问那的，吵得俺老孙每天都不得安生。”

    “会烦吗？”丫头歪着头，“我不觉得呀。”

    “俺可就烦了！”孙悟空啐了一口，“俺倒也是奇了，知道了那些又有甚么用处。”

    “大概还是有用处的罢。”丫头说，“不然，大圣又为何要跟从圣僧呢。”

   “那是因为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孙猴子嗤笑了一声，“俺倒是想回花果山呢。”他说着，看向睡着的江流儿。

    丫头看着他的目光，沉默了一会。

    “大圣，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同你们见过的？”

    “你不是说你以前被山妖抓去过，被俺给救了吗。”孙悟空说。

    “不是的，”丫头说，“那是我听我娘说的，那时我还小，记不得这些事情。只是我今天一听说大圣你们来了，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丫头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她看着孙悟空：“大圣，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吧？”

    孙悟空轻轻“啧”了一声。

    “小丫头，俺可不记得有见过你。”

    “……”

    丫头又沉默了，她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

    假话。丫头的眼睛闪了闪，她忽然意识到大圣在说假话。他们确实是见过的，不然，齐天大圣为什么要这样听她这个凡人的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呢？

    大圣说了假话，那么她便是见过他们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假话？娘说所有迫不得已说的假话都不是在骗人，村长是担心村里没有人再敢过来才说谎，那大圣是担心什么才对她说谎？

    娘第一次对客人这般热情，丫头是知道娘的，娘怕生，平日村里来了客人她总不会去看热闹，可是这回却主动把客人招来了家里。

    ……丫头傻，但是丫头心里却亮堂。

    丫头不会强求。

    娘说的话，她终于是明白了一回。不要拆穿，是这样的意味。

    丫头忽然笑起来，笑弯了腰，慌得孙悟空以为惹她伤了心，立即手足无措地从窗台上跳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孙悟空，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摸出一朵有些破败了的桃色儿野花，递给了孙悟空。

    “大圣，这花，给你了。”她笑着，笑得眼睛弯起来，“拿着它吧，带着它一起去取经吧。”

    孙悟空接过那朵野花，他看向丫头，丫头笑得傻傻的，朝他展开了双臂。

    孙悟空一下愣住了，他看着丫头笑着展开双臂的样子，一如看见了十几年前那扎着两个鬏鬏只会咿咿呀呀的傻丫头……也是有过这样的举动的。

    孙悟空又想起十数年前江流儿双掌合十说要念经求佛，让他的法力尽快恢复时的那一晚……

    心心念念的花果山早已不是大圣的归属，可是单纯的心思却依旧未变。

    他们知道傻丫头在这儿，曾经一同羁旅异乡，心想着回到长安便好。如今长安早就过去，而这念想也随着过去了而蒙尘，各有各的归去之处，也不必再聚。只是他们还有取经的责任，自然是要接着上路，但傻丫头她……还只是个丫头呀。江流儿少年心性本想亲近傻丫头，可是这又如何使得，若是丫头求他们捎上她，他们又该说些什么话来打消她的念头？也想着傻丫头那时还是个只会咿呀学语的孩子，恐怕是记不得了……可是不想她虽然忘了，却依然认得他们。

    当初江流儿一心要护傻丫头周全，送她回家。孙悟空和猪悟能也与他们一路上经历了许多。而今取经路上傻丫头已经无法再一起上路了，可是她却还在那里。

    还在这里。

    孙悟空微微捏紧了手里有些破败了的野花。他慢慢弯下腰，搂住了丫头。丫头一下抱紧了他，泪水瞬时打湿了他的衣襟。

    “大圣……”丫头的声儿颤抖着，“你看，我这儿也有一个齐天大圣……”她扬起头，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人偶。

    “有了他保护我，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对吧？”

    傻丫头努力笑起来，她的目光温柔地看向睡着了的江流儿和猪悟能，如同可以跨越这十数年的光阴，看见当年的小和尚和老猪。

    ……

    ……


    丫头她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丫头不在她身边，顿时唬了一跳。她来不及梳洗就冲到屋门口，看见丫头坐在门槛上，膝上放着个齐天大圣的人偶。

    “丫头，怎么起得这样早？”她娘的声儿还在颤，“圣僧他们呢？”

    “走了。”丫头摆弄着人偶说道。

    “走去哪？”

    “西天取经。”

    “那，丫头你……”她娘有些恍惚，“你还在这做什么？”

    丫头回过头，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儿，可她却是笑着的：“我？没做什么啊。”

    “只是客人走了，总该送送他们的吧。”

    丫头转过头，手里攥着那人偶，朝着那西边，念了一句：“圣僧，慢走。丫头……就只能送到这儿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