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十】《脉河》

《脉河》
文/睡前

#约十

莫名其妙的西幻架空设定，写得很乱（）
给我超棒的好姐妹光光！生日快乐！

    雪国北风如冰霜巨龙喷嚏下的吐息，整个国度因此一脚趔趄，摔入长达二百天的冬季。常青树的树冠上挂着厚厚如同白毛一样的积雪，游城十代小心翼翼地用脚踝够住凸出的树杈，摘掉手套的手指很快冻得通红。他往手心哈了两口气，伸手去抓枝杈边缘的绿色果实。

    这是被长老一怒之下丢出来的第几天，十代实在是算不清楚。和他一起被扫地出门的全副家当除去一点点水和干粮，就只有部分不怎么实用的驯龙道具。

    每个雪国少年都要在成年前驯服或猎杀一只龙，以作为成年礼祭典上的证明。他们是战士，也是国土引以为傲的未来。十五岁以前还不能驯服或是猎杀一只龙的人几乎不会出现，因为要么他们驯服或是猎杀了龙，要么被龙驯服或是猎杀。村人与龙的关系就是如此，夹杂高傲的宠爱和仇恨，所有人都是这样，唯有游城十代不同。距离成年礼祭典举行的那一日已经不剩几个月，他却还没见过哪怕一片龙鳞。

    如何发现一只龙的踪迹，这本该是村落长老反复强调过的事情，然而每次被耳提面命时都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的游城十代显然不会记得住。他对所有需要刻苦攻读的学习之事都有如天赋异禀一般兴致缺缺，对雪国特产的四脚蜥蜴更是兴致缺缺。

    雪国的人把那种爬在地上、长尾且四只脚、体型庞大的巨蜥称作龙。那毕竟是国土重要的财富，无论是驯服“龙”，还是猎杀后剥去“龙鳞”制作上等的铠甲和武器都是深受战士之国追捧的好事。没有人会比雪国的人更了解龙，但也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龙。

     十代把那颗绿皮的果实掰下来，趴在树上啃了一口。涩、苦、冰冷且坚硬的口感让他皱起了鼻子。他努力咽下，咬住果实撑起来，想要从树上下来，支着树枝的手却忽然一滑。所幸他的靴子还勾在树上，他被地心引力拽得整个人都倒吊下来，叼在嘴上的果实顿时松落，砸进了雪里。

    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

    十代倒挂在树上和捡起果实的来人大眼瞪小眼。

    “你好？”树下的那人眨着眼对他说，“你为什么挂在树上？”

    “呃……”

    十代挣扎了一下，从树上翻了下来。他划破了手，忍不住龇牙咧嘴，像只野生的动物一样舔了两下自己的手心。

    “因为看到树上有吃的东西，所以就爬上去了。”

    “这个能吃吗？”对方微微睁大眼，好奇地问。

    “为什么不能？”十代反问回去，不客气地拿回果子，又咬了一大口，硌得牙根生疼。他的嘴巴哆嗦了一下，鼻梁又皱了起来，对方看着忽然扑哧了一声。

    “就算能也肯定不好吃，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带你去吧？”

    十代眼睛一亮，却又眨巴着眼，狐疑地打量了一会儿对方。对方看着和他年纪相仿，披着一件看上去纯手工缝制的、有些粗糙的褐色皮斗篷，内衬藏在斗篷里看不清楚，脚下的靴子倒是制作精良，看起来却非常老旧，也许是父辈留下的靴子……他看起来不太像是雪国的人，可又有一种对这片土地毫无来由的熟稔感。

    “你也是被丢到山上来驯服龙的吗？”十代问。

    “驯服龙？”对方复述十代的话，“啊……算是吧，”他抓了抓头发，说得遮遮掩掩，“我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了，一直在找和龙有关的东西……”

    “这么说，你和我差不多嘛！”十代长吁一口气，自来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忘了手上的伤口，又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对方看见十代拧起表情不由得哧笑了一声，移开视线张望四下，接着快步走到树下，抖着衣摆拂开地上的雪块，一株小小的绿草露出来。他拔下几片叶子，含进口中咀嚼。

    十代不解地看着对方的举动，直到对方走回来，把嚼碎的草叶吐出来，拉过他的手，拍在他受了伤的手心上。

    “这样就好了！”对方笑着说，“止血龙草，你知道吗？”

     “止血龙草？”十代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种植物的名字，也许是长老在给他耳提面命的时候提到过，“这就是你在找的和龙有关的东西吗？”

    “唔，比这个稀有多了。”对方模棱两可地回答。

    草叶敷上去的那一刻伤口的疼痛立即减轻了许多，对方又找了几片草叶缠在十代的手上。十代握了握拳，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十代问，“我叫做十代，之前就住在山下。”

    “你可以叫我约翰，”约翰笑着说，“你是山下那个村庄的人吗？他们经常会到山上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我也从来没见过你，”十代嘟囔起来，“我不想驯龙，我是被赶出来的。”他哀怨地说着，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如果不去驯服龙会怎么样？”约翰好奇地问。

    “会被彻底赶出来，再也不能回去吧？”十代想了想，干笑了一声，“长老说，如果我不能把龙带下山就不用回来了。”

    “你呢？”十代话音一转，“你来山上找东西，也是有人让你来的吗？要是找不到的话会怎么样？”

    “我倒不是有谁让我来的啦，”约翰抓抓头发，“找不到也大概不会怎么样，只是可能没办法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十代奇怪地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换一座有龙的山再找嘛！”

    “不，其实我不认识路，”约翰哈哈了一声，“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诶——你还真是个怪人啊。”

    “彼此彼此，我也觉得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约翰朝十代眨眨眼，十代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啊，你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吃的吗？你在山上会迷路的话还怎么带我去嘛？”十代一边说着，一边又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实，再次被涩得皱起脸。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这一带还是很熟悉的，”约翰皱皱鼻梁，干脆拽着十代直接走，“你不要再吃那个果子了，它还是生的呢！这个时候不会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你吃过吗？”十代被拽得有些踉踉跄跄，不得不跟着约翰走在雪中。

    “我听说的，春天的时候树上沉睡的果实才会成熟，现在还是冬天呢。”

    “那也没办法嘛！能找到树果已经不错了！”十代舔舔牙齿，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口中，“我到现在，还没见过龙。”

    “你不是要驯龙吗？”约翰带着十代穿过一片被雪压着的灌木丛，大量的雪块纷纷扬扬。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十代一眼，十代正好被一小团掉下来的白雪砸中脑袋。

    “那又不是真正的龙，不是真正的龙我才没兴趣呢。”十代晃掉头上的雪，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想驯服真正的龙？”约翰停住脚步，语气惊讶。

    “我没那么说，”十代眨眨眼，“真正的龙谁不好奇呀？如果可以见到的话那当然要见一见，可那并不是我要驯服它的意思。”

    “那十代你的意思是什么？”

    “满足好奇心？”十代不太确定地说。他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表情认真：“但要是这座山上有真正的龙，那我还是希望它可以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被任何人驯服。”

    “啊，当然，真正的龙没那么容易被驯服吧？”十代挠挠脸颊，“甚至没人见过真正的龙呢。”

    “十代，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约翰扑哧了一声，笑着说道。他又带着十代继续往前走，在彻底穿出那片灌木丛后，被雪覆盖的另一片野植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十代疑惑地看了约翰一眼，约翰再次四下张望，又很快拉着他蹚入那片如河一般深邃的丛林中。

    “你不会迷路了吧？”十代怀疑地叫道。

    “应该没有。”约翰说。

    “应该？”十代用重音重复，却还不等他说出什么，约翰带着他快步绕过几株大树，一个隐秘的洞窟忽然露了出来。

    “到了，就是这里，”约翰松了口气，“还好没记错路，不然就只能再找一处了……”他回头看向十代，十代正兴奋地看着他。

    “这是你找到的？太酷了！就像龙住的地方一样嘛！”

    “这里确实是龙住过的旧巢穴啦，”约翰笑着说，“十代喜欢吃鱼吗？”

    “鱼？”十代惊讶地说道，“约翰你知道哪里有鱼吗？”

    “这个洞窟里面有暗河，有一些可以吃的鱼，这附近也有一些兔子之类的动物。”

     “太好了！”十代握了握拳。约翰笑起来，领着他往洞窟深处走去。

     洞窟并不深，走进去很快到头，一道暗河横贯山体，隐没在黑暗之中。爬在石壁上的苔藓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映照出窟中细碎的冰棱。洞中比洞外温暖许多，似乎是由于山体之下埋着地热，暗河因此得以不结冰，许多十代说不上名称的游鱼就藏在河床的缝隙里。

    约翰从石头上跨过去，斗篷的衣摆晃动着。他回头向十代招手，十代不是很看得清，摸索着也跟着跨过暗河，伸出去的手胡乱抓着黑暗，被约翰一下握住了。

    “抱歉，我忘了你会看不清楚。”约翰歉意地说。

    “没关系，我有带油灯！”十代在石头上站稳，从随身的包裹里找出油灯，很快点燃了。他举起油灯，暗河里的鱼被光亮惊吓得四处逃窜，浓重的黑暗被油灯逼退几分，他们就站在窄窄的暗河边上，十代发现他手心的伤口已经彻底好透了。

    长老说过龙喜欢的巢穴会是什么样的，十代依稀想得起来只言片语，却并不太确定真正的龙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洞窟。

    他把油灯放在地上，和约翰一起抓了一些鱼，又跑出洞外捡了干柴。篝火很快生了起来，十代把串好的鱼架在火上，约翰好奇地看着他烤鱼。柴火在洞窟里噼啪作响，温暖如暗河潮水穿过十代的肋下，十代很快烤好了鱼。两个人一起解决完毕之后，十代感觉有点热，偏头看向约翰时，看到火光在约翰的身上留下几道龙爪一般的橘色印子。

    他忽然有些在意约翰的事情。

    “约翰是外国人吗？”他问。

    “嗯？”约翰好像没反应过来，“外国人？”

    “你看上去不像是这个国家的人，”十代搓了搓手，一阵干燥的热度顺着他的指根直爬上肩头，“怎么说呢，大家都是战士，但约翰给我的感觉不像。”

    “十代看上去也不像战士啊？”约翰闷笑起来，撑起腮帮把手肘支在盘着的腿上，“我是从山的另一边来的，那边确实不是雪国的领地。”

    “我是战士，所有人都是战士，”十代皱皱鼻梁，“约翰是从另一边上山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山的另一边有其他国家……”

    “那边确实没有国家啦，我也说不清楚我是从哪边过来的，我是路痴嘛。”约翰摸摸鼻子，干笑着说。

    “这样啊……”十代似乎有些失望，“我还想着可以去旅行呢，”他的目光投向篝火，神情有些茫然，“为什么一定要驯服或是猎杀一只龙才可以成年呢？”

    “这是雪国的习俗么？”约翰问。

    “是啊，所有人都是以那样的方式成年的，我总觉得很奇怪。”十代说。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龙啊。”十代说着，看向约翰。他的眼睛倒映出篝火如龙爪的橘色光辉，流露出年少脆弱的无可奈何和迷茫。

    “为什么一定要对龙做那样的事情呢？巨蜥不是真正的龙，但在雪国人的眼里，那就是真正的龙。喜欢龙的话，是不可能会想要伤害龙吧？”

    约翰一时没有回答。

    暗河如山脉皮下的创伤，不走入这个洞窟就无人发觉，只有躲避寒冬的游鱼才知道暗河的存在。龙是这个国度的宝藏，然而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甚至连传说也不曾描述过龙的模样。

    不对，并不是这样的。雪国分明就有过龙的传说，只是谁也没有见过。

    为什么呢？

    “我不太了解十代的国家，所以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习俗，但是——”约翰说着，轻吐一口气，“如果十代是那样认为的话，那一定就是吧。”他对着十代露出了微笑。

    “十代想象过真正的龙会是什么样的吗？”约翰站了起来，看着十代说道。

    “诶？”十代愣了一下，“应该有翅膀吧？不像巨蜥那样是待在地面上的……”

    十代下意识地跟着约翰站起来，约翰忽然把围在肩上的斗篷摘下来，盖在了十代的肩头。

    “十代，我本来想着要送你回去的，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他把斗篷系好，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给了十代一个拥抱，“我决定了，要让你看看龙的样子。”

    “你说什么？”十代睁大眼，没反应过来，约翰莫名笑出了声。

    他拽着十代的手，带着十代跃过暗河，跑向洞窟外的雪地。十代吃了一惊，勉强跟上约翰的脚步，约翰在跑出洞口的那一刻松开了手，然后转过身张开双臂，对着一片雪白的山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十代，我一直在观察你，”他坦诚地说，“你从几天前就在这座山上打转，我以为你迷路了，忍不住有些在意。我出现在你的面前时，本来是想着从你那里了解一些事情之后就把你送下山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约翰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很奇怪，也很有趣，明明只相处了一小会儿，我却感觉和你待在一起很开心，你刚刚说你喜欢龙，却不想伤害龙，所以——

    “我来成为你的龙，你可以驯服我。”

    他走上前，把额头抵在十代的额上，在十代愕然的目光中又后退几步，颊上浮出青色的龙鳞。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龙在十代的面前出现了。

    青色、修长，真正的龙如燕子一样展开双翼又合拢，然后垂下头。翠色的竖瞳温顺地望着十代，龙的呼吸比暗河还要深邃。

    “约翰你原来是龙啊——”十代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我第一次见到龙！”他瞪大着眼，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约翰鼻尖上的龙鳞。约翰又睁开眼，想笑却又怕吓到十代。

    他变回龙的模样时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他还不是完全的龙，作为龙的模样甚至还不是很稳定。但他想要让十代看看，他想让十代看到真正的龙是什么样的。

    那道暗河曾是另一头龙的宝藏，而那头龙的一切都沉在了暗河底下。约翰一直在寻找他的宝藏，如果找不到的话，他就不能成年，不能离开这里。

    他找了很久，最后只找到一道暗河，然后十代出现了。是十代出现在他的面前。

    雪国的传说如同被雪覆盖而遗漏了剩下一百六十五天的春季，战士的少年都将驯服龙，可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龙，龙和春天都再也没有在雪国出现过。

    他们都忘记了真正的驯服，只有龙还记得。

    “你不是说想要去旅行吗？”青色鳞片的龙忽然可以说话了。他温和地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十代的眼睛闪闪发亮，约翰又恢复成人形的模样，对着他露出笑容。

    “真的，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去哪里都行。”他说着，握住十代曾经受伤的那只手，微微用上几分力气。

    “你知道在龙当中流传的传说吗？”

    “在龙当中流传的传说？”

    “传说，过去每一头龙都会拥有自己的战士。在这件事变成传说以后，我们就只能寻找宝藏作为替代。”

    “那也就是说……”十代睁大眼。

    “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宝藏，没办法彻底成年，但现在我可能找到了比宝藏更重要的东西。就像作为战士的你可以成年了一样，作为龙我也能够有所改变。”

    约翰握紧了十代的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十代，所以那时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你喜欢龙。”

    你驯服了真正的龙。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