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宇航气球》

《宇航气球》
文/睡前

#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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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一如以往地降临在登格鲁星上，每当这时登格鲁的天空都布满了或明或暗、或绮丽或渺小的星星。这些星星一部分象征着遥不可及的另一颗星球，一部分却象征着途径登格鲁星的搬运船。

    有的时候会有航行的旅客从飞船上走下来，在登格鲁星居民好奇的目光中去做一些居民们大多看不懂的事情。通常来说，外星来的客人都会选择在城区中走下飞船，但也有例外。

    金就碰到过这么一个例外——而那也是他碰到过的唯一一个例外。

    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星夜，一颗燃烧的星星降临在登格鲁星的荒野之上，趴在窗台数星星的金留意到了这颗奇特的星星，然后跑出了家，去把这颗“星星”带了回来。

    野外的矿区和荒原盘踞着数不清的魔兽，没有多少人胆敢独自进入水晶之森未开发的区域，就连金的姐姐秋也不会太深入，偏偏那天晚上，金穿过了整片水晶之森，平安无事地来到了荒原之上。

    他当时所见到的是一颗十分绚丽的流星，即便是在布满光点的星盘之上都异常地显眼，璀璨得如同燃烧着的火苗一样夺目，金被吸引了目光，盯着看了很久，一直看着那颗星星从天际垂落，掉落在地平线上——

    采了一整天矿，正连连打着哈欠的秋催促金快去休息，金却扭过头，一边兴奋地比划一边说道：“姐姐，你不觉得那颗星星很漂亮么？”他看上去兴高采烈，仿佛恨不得把掉落的流星捧入手中。

    “傻小子，还不快休息，星星再好看也不能带回家里呀，快去睡吧。”秋无奈地拍了拍金的脑袋，金却又扭头看向窗口，看了半晌，忽然语出惊人。

    “那我就去把他带回家里吧！”

    话音未落，金直接翻出了窗台，秋来不及阻止，连忙也冲了出去，然而夜里太黑，她没能跟上金。

    秋不得不四处找寻，一边找一边喊金的名字，直找到天光熹微，漫天的星河都开始褪去颜色。她疲惫地远眺，看见数不清的星星垂落到荒乱的平野之上，最终隐没在地平线下，而泛着白光的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朝着她走了过来。

    金带着他找到的“星星”，来到了秋的面前。

    “姐姐，你看！”他就像一只晨起的小鸟那样欢快地叽叽喳喳了起来，碧蓝的双眼闪闪，不再藏着夜空的万丈银河，却倒映出了整片东升的旭日。金把星星送到了秋的面前，秋吃惊地张大了眼。    她看到她的弟弟明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笑容却要比此间所有的光芒都灿烂，他搀扶着一个站不稳的少年，看上去分外开心。

    “这是从星星上掉下来的，我的朋友！”    少年人的声音干脆，说得清晰明了，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太阳就这么升了起来。

    金带回了一个朋友。秋对这件事情始料未及，她帮忙安顿了那个被金带回来的少年，得知他的名字叫做格瑞，是从一颗已经毁灭了的星球上逃出来的，飞船航线出错，失去控制，最终导致他坠落在登格鲁星上。

    格瑞是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怎么爱笑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少年。他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在几近昏迷的状态中被金从荒野上救回来，清醒过来后也只会木讷地说几句“谢谢”，除此以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不愿谈及自己的过去，也不愿回想来到登格鲁星前发生的事情，秋和金都贴心地不去追问，尽管如此，每到入夜的时候，格瑞都会安静地张望夜空，露出压抑着悲伤愤怒的神情。

    秋看得出来，格瑞一定不想待在登格鲁星，可是格瑞却无处可去。

    在格瑞伤好得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安分守己好一段日子的金就开始在格瑞的身边叽叽喳喳，起初格瑞还会搭理金几句，后来就对金爱理不理，但是金一直死缠着他不放，就像是认定了格瑞一样。

    秋对此很欣慰，因为金终于换了一个缠人的对象，她总算可以集中精神去工作，而不必再为金的一些琐事分心——她笃定格瑞不会真的不理会金。果不其然，虽然格瑞总是对金摆出冷淡的表情，可他最后总会在金的不断哀求下妥协。

    春去夏来，秋收冬藏，不知不觉轮换了许多个四季，刚来登格鲁星时和金差不多高的格瑞开始猛蹿个子，把金羡慕得不行，然而即使金去偷喝格瑞的牛奶，金也始终跟不上格瑞长高的速度。

    格瑞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把宽大的木刀，然后每日都扛着它去修炼。他没有迷路的毛病，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对登格鲁星的野外熟门熟路，所以后来总能把跟过来的金在半路上就甩掉，每天直到日落才回家。

    格瑞还是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沉默寡言，却不再对过去的事情感到软弱无力，他努力修炼，提高实力，把自己绷得很紧，并且越发不爱和金在一起玩闹，然而过去了那么久，金还是一如既往地缠着他不放，丝毫不见改变。

    这让格瑞觉得没有意义，他试图避开金，甚至明确地对金说“不要跟着我”，可是金却一直无法领会他的意思。而现在金又来缠着他了。

    “格瑞——陪我玩嘛——”

    金一边嚷嚷着一边死命拽住格瑞的衣服，格瑞却不管不顾，强硬地要继续往前走。
    
    “金，别跟着我。”他头也没回，说的话掷地有声，金假装没有听到，仍然死死地抓着他不撒手。
    
    “就这次！真的只有这次，你就陪我嘛——”金被格瑞拖着踉跄了好一段路，就是不肯松手，几次都差点摔倒，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格瑞烦不胜烦，终于无奈地停住了脚步，他扭头，视线下移看向抱住他不放的金。
    
    “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让格瑞你陪我去看一样东西！”金迅速回答，眼睛闪亮得惊人。
    
    “什么东西？”
    
    “呃，我也不太明白，是其他星球的人带来的东西，听说登格鲁星没有人见过！”金快活地说道，“格瑞，你和我一起去看嘛！”
    
    “你让秋和你一起去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缠着我。”格瑞对那样神秘的东西毫无兴趣，他无法理解金这种爱凑热闹的性格，只觉得异常麻烦。再怎么新奇的东西格瑞都不感兴趣，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陪金胡闹。
    
    “姐姐那么忙，我怎么可以去麻烦她呀！格瑞——你就和我一起去嘛——那一定是一件只有其他星球才有的宝物，我们登格鲁星人难得有机会可以见识耶！”
    
    “……你要看就自己去看，我又不是登格鲁星人。对你来说有意思，对我来说可未必。”
    
    “那，那要是那个宝物格瑞的故星也有呢？”金一下提高了声音，他固执地望着格瑞，“如果那是格瑞你的故星也有的东西，你不想看吗？”
    
    格瑞沉默了片刻。
    
    他的故星，早就化作了宇宙中的一粒微尘，而他确实不想看到任何与故星有关的事物。那会让他想起那些他不愿回想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想再去碰触，只不过是为了回报当时曾经拥有过那些美好的东西才去奋力向前，仅此而已。这种事情，这种心情，金怎么可能明白？
    
    “我不想看，”格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强硬，他掰开了金的手，“你要看就自己去看。”
    
    “格瑞！”金失望地叫了起来。
    
    “你真的不想看吗？”他无法理解格瑞的想法，正如格瑞所料的那样，金就是一个单纯的笨蛋。
    
    故星的事物在格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化为一颗在夜空中燃烧的流星，在真空中传不出丝毫的轰鸣，可是那却是重重砸在格瑞心头的一幕。格瑞不想去看，他拒绝得丝毫没有迟疑。
    
    “不想。”
    
    金委屈地看着格瑞，格瑞沉默以对，扛着刀转身就走，最终，金没有跟上来。
    
    但是他看着格瑞的背影，鼓起勇气还是喊道：“日落之前，在登格鲁码头——”
    
    格瑞没有回头，一声不吭地走远了，金猜不透格瑞的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格瑞会抗拒自己的故星，但他希望格瑞可以去看，无论他所认为的那样宝物和格瑞的星球究竟有没有关系，他都想要格瑞也去看。

    金是如此想要让他唯一的朋友也去见一见这颗星球上最闪耀的事物，正如当时降临在荒野上的那颗星星那样，是令他着迷的宝物。

    因为他确信，那会是在登格鲁的白日所能见到的，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格瑞的修行一向在日落之前结束，他把木刀插入脚下的土地，靠着巨大的水晶丛暂作歇息。因为他拒绝得干脆，所以金没再跑来骚扰他，格瑞得以心无旁骛地修行，但这时他却想起了金最后说的话。
    
    “日落之前”……格瑞望了一眼天际，离彻底日落大概还有几分钟，他拎起武器原路返回，却不知怎么走了一条会途径码头的路。
    
    金可能已经回去了，格瑞想着，步伐并不快，余晖随着他的行进渐渐消失，在他走到了码头附近的时候，太阳完全落下了。
    
    格瑞停住脚步，望了过去，看到码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所谓的“宝物”，早就已经离开了。
    
    

    格瑞并不在乎，他移开视线，抬步正要离开，一个声音却忽然从码头的方向传了过来。
    
    “格瑞——我不是说要在日落之前来吗！”
    
    金远远地就看到了格瑞的身影，码头附近的路灯亮起了柔和的光，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也布满了星光，他就在这光线之中，一路小跑着到格瑞的面前。
    
    “格瑞你来得也太迟了！”金埋怨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格瑞没理会金的埋怨。
    
    “当然是在等你来啊！”金理直气壮地说道，“格瑞你来得这么迟，错过了好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替格瑞不值。
    
    “我说过了，我不想看。”格瑞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我想给格瑞你看啊！”金说着，“还好，格瑞你来得还不算太晚——”他眨了眨眼睛，“我给你留了惊喜，格瑞，你看！”
    
    格瑞一怔，正想拒绝，一个东西却忽然从金的背后升了起来，他这时才发现金一直都背着手——
    
    “格瑞，你喜欢吗？”金的语调畅快，他对着格瑞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就是他想要给格瑞看的“宝物”。
    

    
    格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东西吸引了，在天光与灯光中，他看见一个不甚明晰的影子，在金的背后随风晃荡着，金把手移到了身前，那样东西也跟着漂浮向前。
    
    “如果格瑞你在白天的时候过来，会看到码头到处都是像这样的‘宝物’，就像现在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金的眼睛中含着无尽的星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格瑞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说不清究竟如何。他自然认得那是什么，因为那实在不能说是什么宝物，那不过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气球。
    
    金要给他看的，就是一只轻飘飘的气球而已。
    
    

    “这不就是气球……”格瑞开口说道，却又止住了口，他看到金眼里闪烁着的光，一时移不开视线。
    
    格瑞忽然意识到，对于从小就在登格鲁星上长大的金来说，竟然连其他星球上最常见不过的气球也是神奇的宝物，而金是那么想要让格瑞去看他所认为的宝物。

    “格瑞，你的故星上，有这样东西吗？”金笑着问，他把气球递给了格瑞，“这是从其他星球上搭乘宇航飞船送过来的东西呢！”
    
    格瑞无言地接过，气球的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他望着金，而金也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似是想要得到他的答复。
    
    他应该说什么才好？

    “笨蛋……这才不是什么宝物。”格瑞最后叹息了一声，他仰起头，漂浮在空中的气球是像金的眼睛那样的蓝色，但在微弱的光下，那分蓝色变得十分暗沉，远不如金的双眼那般闪耀。
    
    “咦？不是吗？”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宝物，特地求那些外星来的人给我留了一只……”
    
    格瑞低下头，他望向金，嘴唇动了动，像是又说了一句“笨蛋”，然而最终他说出的不止是一句“笨蛋”。

    
    “笨蛋，宝物什么的，你已经给过我了。”
    
    “啊？我有吗？”金诧异地问。
    
    “有。”格瑞说得很肯定，他直直地望入了金的眼底。
    
    那里面藏着的万丈银河，远不是一只仅仅对于金来说会觉得稀罕的气球所能媲比的。
    
    尽管格瑞从未提及，但就像格瑞是金的星星那样，金也是格瑞的星星。

    ——而宇宙中不会再有比这更宝贵的事物。

    格瑞如此确信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