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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immortal_water

【左游】《春雷》

《春雷》
文/睡前

红线的收录文之一



    春雨来临得毫无征兆,雷声阵阵覆盖整个DenCity,星尘之路也毫不例外。鸿上了见登出Link Vrains,站在紧闭的落地窗前眺望海面的惊涛骇浪。数不清的杂乱涟漪映照出闪电的青白色,这一带就像是被雨幕禁锢了似的,从远处看来分辨不出任何光景。
    
    瓢泼的雨如同要把视觉色彩也冲刷殆尽一般,目光所及之处灰蒙蒙一片。鸿上了见站立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看到亮起荧蓝光的屏幕弹出了一条信息。
    
    “今天不用过来了。”
    
    他的目光在信息上停顿了片刻,似是在辩读字句的涵义一般。但那确实是一条非常普通的信息,没有任何的深意……只是发件人的名字显示为“藤木游作”。
    
    鸿上了见缓慢地吐了一口气,收起了手机,视线又落到了雨幕之中。一道惊雷就在此时骤然炸响,远处的电弧劈落在海面之上,绽放着极其刺目的光。
    
    藤木游作。鸿上了见默念着,眼中似乎闪动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距离汉诺计划彻底宣告失败,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并没有刻意去记住。只是经历了一系列的争斗,甚至可以说是闹剧后,他与藤木游作……也就是Lost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同时也是导致汉诺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达成了某种协议。
    
    从本质上来说,汉诺计划失败并不算是什么坏事。确认伊格尼斯不会加害人类后,抹杀伊格尼斯的计划也就显得没有必要,而追捕逃亡的伊格尼斯造成了多少不可估量的损失,只是做最简单的四则运算也可以得出结论。
    
    不必再去背负更多的骂名,这对鸿上了见来说或许轻松了不少,而对一直以来都在阻挠他的藤木游作——或者说是Playmaker,那个拯救了Link Vrains的英雄来说,能够和汉诺骑士的首领Revolver和解又有另一种意义。
    
    鸿上了见本想自嘲,可那的确可以说是一件好事。他不用再和藤木游作敌对,也不用再费尽心思针对SOL——虽然直至现在他仍然厌恶SOL,但这也算是摆脱了麻烦。
    
    汉诺计划以失败告终,说明他不必再背负父亲留下的使命、不必再承受双重的负罪感、不必再在睡梦中因为悔恨的过往而惊醒。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还值得烦恼的?鸿上了见凝视着玻璃外层冲刷而下的透明水幕,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遮住一切的灰蒙蒙。他下意识嗤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在嗤笑什么。
    
    与藤木游作达成的协议甚至不能说是一个协议,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胜者对败者提出的古怪要求而已。鸿上了见大可不必照做,但事到如今,无论他拒绝还是不拒绝,实际上都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与藤木游作交好又有什么所谓,可他们毕竟不是朋友,更不是什么同伴。
    
    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不知何时就会响起没有预兆的春雷,有的时候就像一个笑话,却一点也不好笑。
    
    而现在,因为一场突然下起来的雷雨,鸿上了见取消了接下来要去见藤木游作的行程。他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与藤木游作经常见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从考究。Vira私下也曾说过,鸿上了见的确需要一个朋友,而排除种种因由,藤木游作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至少藤木游作已经不会再针对鸿上了见,而他也确实是真心想要接触鸿上了见。
    
    两个人的关系顺理成章变得缓和,相处也变得和平,鸿上了见对此挑不出什么刺,也并不如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排斥。所以不知不觉中,他偶尔会和藤木游作一起吃饭,也偶尔会在放学时间去接藤木游作,并且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两人都曾进行过几次娱乐性质的决斗。
    
    这样的相处的确称得上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愉快,藤木游作本人也不曾表露过任何不乐意。鸿上了见不讨厌这样,在日常生活的麻木之下也从没意识过有何不妥。
    
    但就如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在鸿上了见心中鼓动清晰的什么东西打破了现状。鸿上了见隔着玻璃看不清拍打岸头的海浪,也看不清远处的朦胧景色。空气里的潮湿有如实质,即便是在室内也能够感知到雨中的滞涩。也许是受到这场雨的影响,他竟然觉得荒谬,就像是第一次察觉到虚拟世界有多么可笑一样,他发觉他与藤木游作的友好关系是那样岌岌可危。
    
    父亲交托的使命最终证明并不绝对正确,而研究伊格尼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并且所谓的补救实际上也是连串的致命错误。计划连累了多少无辜的人已经无从计算,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时藤木游作才会成为Playmaker向汉诺复仇。
    
    鸿上了见不能说藤木游作的复仇是错误的,毕竟伤害了包括藤木游作在内的六个孩子的正是汉诺计划,可让他觉得荒谬的是,藤木游作就那样放弃了复仇。
    
    就像他最终放弃抹杀伊格尼斯、完成父亲的使命那样,藤木游作放弃向汉诺复仇——放弃向他复仇,而且放弃得那样轻易。就好像藤木游作根本不在意最初的伤害,以及十年来受到的种种再创伤一样。
    
    那怎么可能呢?鸿上了见始终记得他第一次与Playmaker决斗时,提及Lost事件,那个完美遮掩了真实姿态的虚拟形象一瞬露出的破绽。
    
    那份仇恨绝不是伪装,那个时候Playmaker——藤木游作是发自内心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鸿上了见不会忽视藤木游作的任何神情,无论是拼尽全力克制还是无法克制,他所泄露出的,哪怕是仅有一丝的真切恨意,鸿上了见也仍记得。
    
    可他却又会想起,那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同时还说着救赎的话语。荒唐可笑又不堪入耳,为什么仇恨与原谅会共存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鸿上了见不清楚那样的存在是否会扼杀什么,但他本应也对藤木游作产生恨意的,偏偏他怎么也做不到。
    
    无论他再怎么去嘲弄、再怎么去抵抗,也无济于事。他也想过是否应该平静地去接受这一切,直面自己的惨败与无能为力,可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鼓胀在他胸中,令他无法释怀。
    
    片刻的和平相处只能短暂冲散缠绕的不快,不能永久地让鸿上了见面对现实。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想起自己以为早就已经放下的东西,即便刻意不去回想也没有用。
    
    有时候注视着藤木游作的双眼,他总能想起来,他曾经后悔过,并且直到现在也仍在后悔。他后悔,他为什么不够坚定,也不够执着,后悔自己竟然事到如今还会再相信别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道光穿透厚重的雨云,撕开了壁障,照耀在星尘之路上。郁结在鸿上了见心中的某种思绪却没有因为雨停云散而消失,那份烦躁依旧盘旋不定着,仿佛是在催促着他向未知的前方踏出一步。
    
    起伏的海面渐渐归于平稳,新落的水滴汇入无边的洋流之中。鸿上了见望向窗外,抱起手臂,将手指扣在臂弯上,轻缓地呼出了一口气,额头却一跳一跳着,隐隐作痛。
    
    雨停了,也是该赴约了。
    
    他垂下手,掏出了手机,似乎犹疑了一会儿,却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
    
    “我现在过去找你。”
    
    片刻之后藤木游作回复了:“好。”
    
    毫无迟疑,答复得简短又迅捷,欣然应邀就好像从未考虑过这会是一个陷阱一样。这算是藤木游作的优点还是缺点?
    
    如果这真是一个陷阱的话,那藤木游作显然毫无防备,鸿上了见甚至不需要设计出什么复杂的计划。他们本就曾是敌人,本就没有任何慈悲而言,说到底,是藤木游作一厢情愿把他当做善人。鸿上了见知道自己不是慈善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毫无来由的好意,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仍是一副伪装出的面具。可他对藤木游作的复杂情绪并不是假的,他只想明白一件事,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雨后的道路遍布泥泞的积水,鸿上了见驱车向市区前去。他在藤木游作的家门口停下了车,给藤木游作又发了一条信息。
    
    水滴不住地汇集到平房的屋檐边上,又持续不断地滴落,新生的青色苔藓不知何时爬上了墙角,和褐灰色的地衣纠缠在一起。这幢房子不知道有多长的年头,古旧得和早已高新发展的城市格格不入,很难想象,Link Vrains的英雄就蜗居在这种地方。
    
    鸿上了见走到门前,门正好打开了,他的视野骤然容纳了门内的装潢,又猝不及防与藤木游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Revolver,进来吧。”藤木游作言简意赅地说着,侧身让开玄关的通道。
    
    鸿上了见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每一个看到的与听见的细节都在挤入他的思绪。他知道藤木游作还在叫他“Revolver”,而他也还在用“Playmaker”称呼藤木游作,这本是理所应当的疏离,现在却显得分外刺耳。
    
    就好像他直到现在才发觉一样,看似无限接近,能够忽略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其实仅仅局限于网络,而一旦脱离网络的壳子,他们就根本无话可说。
    
    不久前的友好相处如同梦中的肥皂泡,不必针刺也会自然破裂。鸿上了见极力忍耐着,他想要立刻发出嘲笑的声音,又想要继续伪装,又想要去质问藤木游作。
    
    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突然来见藤木游作,偏偏是在这种时刻,他根本没有做什么准备。但让他后悔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他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好笑。
    
    自从不必再与人针锋相对之后,鸿上了见就连神经都温吞了许多,也是因此他才会顺其自然地和藤木游作看似亲密地共处,甚至可以随意登门拜访——就像现在这样。
    
    但令他焦躁不安的似乎并不只是与对方的诡异来往,还有对方那份毫不设防的信赖——
    
    你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吗?藤木游作。

    鸿上了见沉默着走向藤木游作的卧室,却忽然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摆着水桶,而屋顶渗漏的水正不断地往下滴落进去。
    
    藤木游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抱歉,还没来得及处理好,你可以坐在椅子上。”
    
    “没什么,是我突然说要过来,你不用道歉。”鸿上了见回过了头。他这时才发觉自己从进门开始似乎有意忽视了藤木游作的存在,以至于他现在才意识到此时藤木游作的狼狈不堪。
    
    藤木游作只穿着单件的制服衬衫,衣袖和裤腿都浸湿了,发尾犹自在淌落水滴,脸色并不好看。他走进卧室里,费力地把地板上被水打湿了的什物都移到一边腾出空地,又去倒了两杯温开水放在茶几上。
    
    鸿上了见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从来时就窒住的呼吸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藤木游作坐下抿了一口温水。
    
    “伊格尼斯不在吗?”他问。
    
    “草薙哥说要他帮点忙,就留在那边了。”藤木游作说道。
    
    空气就这样又沉默了。除去伊格尼斯的话题,似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藤木游作又抿了一口温水,鸿上了见没有动作,只是望着他,半晌才又开口。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藤木游作抬眼,不解地看向鸿上了见。
    
    鸿上了见的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把手,说道:“你就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吗,Playmaker。”
    
    “我不懂你想表达什么,”藤木游作顿了顿,“我以为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来找我的是你,不是吗。”
    
    “所以呢,你就这样轻易地开门让我进来,和你面对面坐在这里。”
    
    藤木游作望向鸿上了见的目光愈发疑惑。
    
    “Revolver,你到底想说什么?”
    
    鸿上了见忽然住口了。他别开了视线,呼吸像是又被什么阻塞住了,让他只能发出轻微的气音。他的情绪在暴躁与压抑之间来回游弋,扣住椅把的手指关节泛出白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去扼住藤木游作的脖颈一般。
    
    是啊,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问题不仅藤木游作在问,鸿上了见也在问着自己。说到底,他的烦躁、他的不安、他的克制,全部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他也想过,维持现状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他总觉得他与藤木游作之间的关系越是维持越是不堪一击。
    
    父亲交托的使命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完成,而Playmaker那时口口声声说会给找到他一条崭新的道路,鸿上了见本是嗤之以鼻的,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尝试着去与藤木游作做表面朋友。
    
    那个时候,是藤木游作提出来,就这样相处下来试试——是他说,也许他们能够成为同伴。
    
    现在鸿上了见觉得这根本就是折磨人的把戏。他终于不能再控制自己的不耐,不能再继续做好朋友的过家家游戏。
    
    雷鸣声骤然轰炸了整个市区,爆裂的声响与苍白的电弧掩盖住了一切的一切,厚重的雨转瞬又下了起来,就如同刚才的平静从未存在过那样。鸿上了见就在此时站了起来,他想要获悉什么,想要确认什么,但偏偏他无法抓住被打碎的梦,无论那是什么梦,他都抓不住。
    
    他觉得可笑,他早就该料到,这不会有答案。他与藤木游作差距如此巨大,他忧虑着、压制着、狂躁着的事物,于藤木游作来说分明就不值一提,因为藤木游作是如此的天真。
    
    鸿上了见就这样冷肃地看着藤木游作,唇齿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语却被春雷全部击碎。
    
    雨势如同发狂的怪物,张牙舞爪着袭向城市,倾盆的雨就像是要压垮人心似的,灰色的雨幕如此喧嚣。老旧的房屋被动承受漏出的雨水,仿佛要淹没两人一般,冰冷刺骨的水漫了出来。
    
    雷声盖过了鸿上了见的声音,藤木游作没能听清,他看着鸿上了见转过身走向玄关,不由得喊道:“……Revolver,你刚刚说了什么?”
    
    鸿上了见顿了顿,又继续往玄关走去。他没有回头。
    
    “没什么。Playmaker,今天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藤木游作下意识地追了出来,想要劝阻,鸿上了见却没有等待他,径直走了出去。
    
    雷声又一次炸响,然而随着鸿上了见关上门,雷雨被隔离在了房屋之外。藤木游作终于意识到鸿上了见此次的来意并不寻常,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到。鸿上了见所被击碎的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那是否就是鸿上了见所想传达的,他却没能接收的信息。
    
    你是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藤木游作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奇特的感觉刺中了一般,呼吸的部位忽然疼痛了起来。这感觉来势汹汹,像这雨一样压垮一切,他的心口一阵悸动,像是Link Sense及时给出了什么提示。藤木游作快步追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门,闯入了雨中。
    
    “……了见!”
    
    不知怎么,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雨幕倾盖而下,笼住了两人。鸿上了见停留在车门外,背对着藤木游作。
    
    藤木游作试图深呼吸,在雨中却极其艰难,就连眨眼也办不到。他莫名觉得,如果在这时让鸿上了见回去了,那可能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瞬间。
    
    在雷声中鸿上了见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大概会破坏现状的话语,说了什么他不可能再说出的话。无论那是什么,藤木游作觉得自己都有必要知道。
    
    那是鸿上了见想要传达给他的,哪怕是恶言相向、是混乱不堪、是不复希望,藤木游作也想去了解。
    
    雨声庞大而又杂乱,春雷隆隆不止,然而这些都并没有能够阻止藤木游作开口说话。他在雨中一字一句,哪怕此时所说的全部不能完整地传达给鸿上了见,但他还是要说。
    
    “……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想对我说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向我抗议,那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就应该离我远点,藤木游作。”
    
    “如果我说不呢?”
    
    藤木游作走过去,站在了鸿上了见的背后。鸿上了见转过了头,被雨淋湿的神情晦涩不清,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消散。现在他们同等狼狈,就像曾经面对过的那样,他们在雨中对峙着,谁也不肯后退。
    
    “你还是一样顽固,Playmaker。”鸿上了见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破碎的嘲弄,表情却依旧晦暗。
    
    “你觉得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和我做什么好朋友、好对手——”
    
    “你不是朋友,也不是对手,”藤木游作打断了鸿上了见说的话,他停顿了一会儿,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鸿上了见良久地沉默了。他发觉自己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应该是嘲笑?还是应该斥责藤木游作的天真,还是……就这样承认?
    
    哪怕是他惨败在对方手下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难堪过,他在藤木游作面前总是如此不堪一击。为什么藤木游作总能这么勇敢地把一些话肯定地说出口,无论是诉说着自己的愿望还是像这样不顾一切地抓住他。
    
    他总觉得可笑,是因为他总不肯相信,直到现在他也认为这是一出荒谬的闹剧。
    
    要把一切都当做从未发生过去和平共处,这根本就不可能。尽管他们早就满身疲累,却不能装作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
    
    “你只是还停留在十年前,把我还当做是那个寄托罢了。”鸿上了见别开了目光,不去与藤木游作对视。
    
    “不是的,”藤木游作抓住了鸿上了见的手臂,“Revolver,我很认真。”
    
    “不是的?不……Playmaker,你根本就不明白,”鸿上了见挣脱藤木游作的手,他微微抬高了下巴,水珠顺着他的轮廓尽数滚落,“我那时说过,我后悔救了你,现在我依然后悔,而且我竟然又一次做了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再执着于我了……你已经赢了,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强大。”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藤木游作再一次伸出手。他揪住了鸿上了见的领口,被雨水侵入的双眼泛出了血丝,却一眨不眨。
    
    “你不觉得可笑吗?”鸿上了见口吻平静,“我们不可能成为同伴的。”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把你当作是我最重要的人——”
    
    “就算那样又如何?”鸿上了见快速地反问道,似是笃定藤木游作给不出答案一样,他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
    
    藤木游作沉默了片刻,攥住鸿上了见领口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明白了,所以你是在逼我给出一个答案,是吗。”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也没有丝毫闪躲。
    
    “我以为你会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再看着你离开了。”

    旷日的雷声撕裂了密布的乌云,迄今为止最盛大的一声春雷击打在这座城市当中。炸开的响雷惊动了凝固住的空气,身处雨中的两人都心头一震,藤木游作却率先做出了行动。
    
    他眨了一下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从他眼中滑落,没有温度的手指失去了抓握的触感,就好像攥住的是一团水。但他毫无退却的意思,他仰起了头,在言语已经不可能描述清楚的情况下,选择用自己的呼吸、用自己残存的温度去诉说。
    
    体温在雨水的洗礼下早就全副褪下,无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是寒冷的,可是在与对方贴近之时,流失的温度又似是回到了躯壳当中,这竟是如此温暖。碰触在一起的唇像一个意外,但藤木游作知道这不是意外。
    
    鸿上了见瞪大了眼,没有料到藤木游作的这一步举动,他下意识往后退,却碰到了背后的车门。藤木游作闭了闭眼,温热的气息从他口中渡过,他的意念也随之倾吐而出。他不知道这是否能够传达,但他不可能退缩、不可能放任鸿上了见再一次离开。
    
    他有多么不想像十年前那样,让那个不肯多说的声音再度离他而去,就像他无数次说过的,他要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救了他的人——而那个人是鸿上了见。
    
    不管鸿上了见后悔还是不后悔,藤木游作只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就算是像这样去吻鸿上了见,去把自己的全部敞露给鸿上了见也无所谓。藤木游作不会后悔。
    
    “我只想告诉你……你对我究竟有多重要。”
    
    ——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更不是恋人,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鸿上了见猛地别开了脸,他侧着的视线落到了藤木游作的脸上,看得十分清晰。藤木游作竟然露出了不甘的神情,抓住他衣领的力道愈发沉重。
    
    “了见……你那个时候,说了什么?”
    
    春雷所击碎的话语比起藤木游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毫无力量,就连这雷声也变得微弱了。藤木游作注视着鸿上了见的双眼,是那样熠熠生辉。
    
    鸿上了见的呼吸又一次,又一次变得艰辛,他甚至觉得疼痛,绷紧的全身都疼痛无比。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珍视的感觉究竟多么荒唐,究竟多么强而有力,他本不知道,可现在有了答案。
    
    他垂下了眼,覆住藤木游作抓住他的手。
    
    “我说,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鸿上了见这般说着,不仅是说给藤木游作,也是说给他自己。他们都会后悔的,无论信赖还是不信赖,也无论坚强还是不坚强。他后悔过,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定,而未来如何都和他无关。
    
    可是藤木游作却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深海之中拽上陆地。
    
    “我不会。”藤木游作说。
    
    “我不会后悔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是你,了见。”
    
    “……你就那么肯定吗?”鸿上了见不知为何笑了起来,那笑容仍是讽刺着的,但他却握紧了藤木游作的手。
    
    一次,只要一次,一次就好。如果雨停了之后就会回归正常,那就起码让他在这雨中去面对。
    
    “你还是那么天真……游作。”
    
    那个名字在他心中默念了无数次,他不得不抛却,又不得不直面。他曾在梦中因为悔恨而惊醒,曾因为双份的愧疚而备受煎熬,这一切都与藤木游作有关,都与毁了所有的藤木游作有关。
    
    可他为什么就是无法推开?
    
    鸿上了见缓缓地靠近,他垂着眼,早已被打湿的睫毛颤动着,空出的手抚上了藤木游作的脸颊,又往下虚握住脖颈。
    
    冷到极致的皮肤下,鲜活的脉搏不住地跳动着,藤木游作没有反抗,只是用泛着血丝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鸿上了见。
    
    鸿上了见就这样吻了上去。
    
    他碰到的触感是滚烫的,与冰冷的皮肤全然不同,如同汇集在唇边的吐息是由血液幻化而来。雨却在此时忽然停止了,春雷也蛰伏了。
    
    这一刻就如同时间按下了暂停键,清空的回收站里什么也没有,连这份混杂着酸涩的情与恨都好似不复存在。鸿上了见确信他们之间无关信任也无关爱慕,只是从十年前就纠葛在了一起的,这可笑的、无知的、不讲道理的关系,让他们此刻无法再使用语言。
    
    可他这时才惊觉,自己竟然真的愿意相信,藤木游作会拯救他。

    春日的雷狂躁地撕裂了城市,撕裂了城市当中站立着的两人之间的屏障。这雷声迟了十年,迟了一次接一次的见面与分别,但所幸还来得及,来得及打破现状。
    
    那么,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不要后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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