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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immortal_water

【快新】《无心之人》

《无心之人》
文/睡前

#快新/K柯


    手指在细薄的西装臂袖上用力地搓了搓,试图驱散天井无处不在的寒意,江户川张大嘴巴,打出的却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挤出他的眼角伶仃地挂在镜框之下,他不由得跺了几步,如同要把困意和寒冷一起踩在脚下,正对面凛然站立着的白色怪盗却直白地露出了一个看傻瓜的眼神。

    喂喂……

    基德低哑的声音一下摄住了困倦得快睁不开眼的侦探的注意力,像是终于勉强打起精神一样,侦探抠开了腕表的十字表壳,对准眼前的怪盗。然而那小子从来到天井上的时候开始就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不动,虽然照旧利落破解谜题,摆出的神情却难以振作,连一如既往针锋相对的场面话也只是随口回应,不时游离而疲乏的神情甚至偶尔流露出几丝不应存在的心不在焉。

    这一瞬就令大名鼎鼎的国际怪盗气恼了起来。他可从来没见过小个子侦探这么不务正业的一面,即便是被他半胁迫半合谋地拐带到新加坡的时候,江户川也绝不会因为抗议他的非法举动而像此刻这样表现得令人扫兴。

    江户川几乎就在脸上写着意兴阑珊,是怪盗这次的魔术不够精彩?还是这其实是一个故作姿态的陷阱?基德半恼火地整了整帽檐,轻巧地跳下水泥围栏,蹭落黑灰的皮鞋如锁芯旋开咔哒咔哒,迈步直至侦探身前不远的空处才停止。

    此次作案的目标正贴合在他穿戴手套的白色手心之中,江户川的目光也注视着那颗月下的宝石。月色自他们之间曼妙踱步,掷放的天光如风飒飒,映得卷扬的斗篷越发雪白。宝石被掂量着抛上抛下,怪盗对待那纯粹可爱的色泽却比侦探此时的态度还要漫不经心。那不是他要的宝石,他早就做过确认,在天井上停留也不过是方便还回宝石,同时惯例地和江户川言语几句。

    但今夜必然的会面着实令基德不爽快。他不满却不好表露,秉持着伪装下的修养,指尖回扣摩挲宝石光滑的幽色棱面。不太像你啊,侦探,他故作高深地评价,利用身高优势俯视江户川,瞟见小学生藏在镜片下的疲乏眼圈,却仍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反击的白眼。

    说得像是你很了解我似的,基德,今晚你下手的也不是你要的宝石吧?侦探不耐地说道。

    基德听出他话里的催促,奇妙地察觉到一丝无处可去的烦躁。他完全不急着要把宝石塞进侦探的手里,反而把握紧宝石的拳头扬高。

    现在是小孩子的睡觉时间,他故意这样说,你要是很困,不如就赶紧回去。

    哈?那我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江户川丢给他一个直白的眼神,十字准星烁着麻醉针的寒光。那毫不掩饰、熟稔莫名的暗示让基德牙根一痒,基德立刻五指合拢,直截了当,在江户川的头顶敲了一记打。

    我说你啊,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他语调严肃,与那个工藤新一的口吻如出一辙,反而让江户川一怔。

    不想被别人趁虚而入的话就摆出名侦探的架子来,别让对手提醒你这件事,江户川君。他说得坦然,更加显得莫名其妙。

    你什么……

    江户川话音未完,魔术师才从他头顶落下的手已经示意性地一摆,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是他一贯的魔术演出,连这洁白礼帽和单片眼镜在内都是全然潇洒的完美魔术。哪怕吹毛求疵的侦探总能看穿他的手法,他也依然合拢手心,探指从袖口抽出纸折的玫瑰。白霭缭乱地盘旋在灰色的花瓣上,油墨的气味突兀且孤寂。基德把玫瑰塞进江户川的手里,隔着镜片看见那家伙瞪大眼。

    就算能看穿,也不代表不能欣赏,基德狡猾地想,纵容眉眼弯出欣悦的模样,享受来自侦探的片刻惊讶。他知道江户川柯南一定没想到他周折变出的只是一朵毫无价值的玫瑰,还是那样粗糙的折纸;而这幼稚的胜利让他从最初的不快中昂首阔步地跑开几步,因为那双手已然迟疑地接住玫瑰,甚至来不及合上麻醉手表的表盖。

    基德其实并非不能明白江户川这一次罕见的反常。他扶了扶遮挡观察的单片眼镜,肘臂自然蜷曲缩入斗篷的阴影之下,知道侦探一定能看穿玫瑰花瓣下的真实,而面前的江户川果不其然已经拆开了那朵玫瑰。展开的蓓蕾不过是一页过期一天的报纸,占据头版的怪盗宣言立即跃入侦探的眼帘,侦探却将刻意剪下的这一张报纸翻转到背页。

    那报导篇幅不大,江户川早就看过,甚至能将个中细节倒背如流,因为那就是由他躲在毛利小五郎膝后所经手的又一次案件。只是与以往铺天盖地的赞誉不同的是,这一次解决的案件给毛利侦探事务所带来的更多是质疑与控诉。倒不是他的推理有任何纰漏,也不是警方有所不满,更不是记者和评论家信口胡说,那其实是一篇相当忠实的报导,忠实得有些刺痛侦探的情绪。

    毛利小五郎握着酒罐喝得眩晕,把这一页拍在案台,那时电视正如往常播放赛马。他大肆嗤之以鼻,话语颠三倒四,粗鲁地直打酒嗝,大着舌头说居然把这报导出来了,就不应该接受那次采访。小学生侦探乖巧低头,半趴在桌上写算数题,毛利小五郎含糊的抱怨不时传进耳道。小兰没好气地收拾案台上堆积的啤酒罐,谁也不想听一个醉鬼胡言乱语。

    但那时柯南趴在桌上,捏着铅笔一笔一划勾勒纸页,心跳缓慢,却并不冷静。他所经手的恶性犯罪案件多得足可粉饰年轻侦探漂亮的名声,于是会与任何人或敬佩或痛恨的情绪产生接触都不奇怪,何况在工藤新一消失不见的如今,担负这声名的都改作了毛利小五郎。

    那时的案子一如既往圆满解决,警察将嫌犯押解上车,作为证人之一的、嫌犯的女友却失去控制大哭出声。她越过目暮警部的肩膀,用力抓住毛利小五郎的衣领,摇摇欲坠,声泪俱下。

    柯南被吓得后退的毛利小五郎撞翻在地,下意识仰起脸,却正好迎上滴落的眼泪。

    为什么要揭穿真相?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呢?

    警部强硬地将女孩儿的手从毛利的领口上拽开。她被抓住的五指本精心涂抹了鲜红的指甲,在挣扎途中崩碎几片;而那指甲上长出驳杂颜色的裂纹,和她的控诉一样无可救药。

    你就没有感觉吗,不会心痛吗?

    不会吗?

    江户川后来于惊厥中醒来。米花的深夜一向不优待年幼的孩童,此刻蜷缩在这七岁理智当中的却是那个消失的名侦探,那个工藤新一。

    若是说能够冷静地查证和推理都显露出了毋容置疑的冷血无情,而侦探就是不会觉得心痛,那么这就像被控诉的那样,证明了侦探的确没有常人应有的感情吗?

    于是江户川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是糅合过去的林林总总,也是以这诡秘身份见过的每一起被操纵的血案,还有令他如此蜷缩的那两个黑衣男人,无比冷冽地从他梦中走过。

    毛利小五郎那时一边整理被拽脱的领带一边埋怨,回去后很快因为几罐啤酒下肚而忘乎所以。只剩下江户川仍旧怔怔,像他其实想阻止太多,却从不能阻止。

    他因此想起很多事。

    那些零碎的、隐忍的、秘密而胆大的,他一个人面对的;正是揣着的满腹沉重和鲜血淋淋,以这七岁的臂膀本不能承担的,连吸气也会牵扯到的痛。

    隔着数层伪装,那女孩儿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越过目暮警部、越过毛利小五郎,也越过麻醉针和变声领结,以眼泪当面质问他的心。

    现在怪盗把这一切终于都摊平在江户川的面前。江户川想责怪基德无聊或是多管闲事,又想干脆转移话题谈论眼下宝石的问题;可他细小的手指抚过灰色粗糙的文字,一时之间什么也没能说。

    他的确受此影响。哪怕他能在兰和小五郎、乃至警部面前保持常态,被当做真正的孩子再三叮咛,却难以在知悉这身躯、知悉他真正姓名的怪盗基德面前,再如从前表现得无往不利。

    沮丧一度如铁炮轰击他脑中的丘壑,让他变得不像工藤新一,也不像江户川柯南。

    拆开的报纸残留玫瑰的折痕,江户川只好又把它折好,抬眼正对上基德藏在阴影下的视线。

    被你说自以为是的感觉还真是有够古怪,江户川撇撇嘴,不高兴地反讥道。

    我的意思是说,侦探要在我的面前自以为是还太早了哦?基德扬眉,从江户川手上接过已被恢复形状的纸玫瑰。

    他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基德似乎已经听见楼道里传来了大片凌乱的脚步声,大概是中森警部正带领大批警员往这天井上冲来。江户川打起精神再度把手指搭在表盘上,基德却不想这样草草结束今晚。

    他能比报导里叙述的证人更直接地看穿麻醉针、看穿红领结、看穿黑框镜片下的笨拙心灵,以一个魔术师的特权,提前知道所有手法的谜底。所以他当然也知道,那场质问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为别人的看法产生动摇,真的很不像你啊,名侦探。

    怪盗挽起帽檐,露出的微笑少见的不那么模棱两可。他的话声近似微弱的叹息,又似只是刨去表皮的一次感慨。

    江户川的心中立刻升腾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你担心我?他语气微妙地问。

    我担心你不在状态会搞砸我的表演,但你今晚表现得确实很扫兴,基德皱皱鼻梁,幼稚地抱怨。江户川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胡说八道,这又不是游戏,你的兴致压根就不重要。

    哇,这说法也太无情了!基德夸张地叫道,你们侦探真的没有心吗?像那篇报导诚实的转述说的那样?

    怎么可能?江户川反驳,终于反驳。他仰起头,那七岁的眉目稚气未褪,镜架下的疲乏也无处可遁,一贯的坚韧却在他的眼底聚拢。

    如果真的体会不到别人的感情的话,那么推理就只是推理,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何况就是因为能够体会到,才要比谁都冷静地分析案件。江户川又把脑袋垂下,像是觉得好笑一样摇了摇头。推理只是为了说出真相,但真相并不一定需要被和盘托出,不是吗?

    基德的手再度并拢,敲打江户川的头顶。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你是侦探,我是怪盗吗?他笑了起来。

    哈?江户川瞪着他。

    怪盗可是手段更在侦探之上的角色,不管是偷走宝石还是偷走谁的心都不在话下,要判断别人有没有心自然也是怪盗的强项。基德说着话语一顿,忽然半蹲下去与江户川平视。

    所以说,名侦探,要是你还会为此困扰,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哦?

    他眨眨眼,镜片下的眼眸晶晶亮亮,连眼神也在笑。

    白手套里隐藏的魔术手从江户川眼前从容不迫地落下,握成拳轻轻叩击侦探小小的胸膛。那张怪盗的脸扯开一个更张扬的坏笑,一如那个惹人生气的涂鸦。你的心,他用口型最后说道,扑克笑面变得不似原本,拳头张握仿佛真的攥住什么。

    说话的空当终于倒数为零,警员们的脚步声连串靠近。天井的门在话音最终结束的时刻被猛地撞开,人群瞬间鱼贯而入。基德与此同时后跳数步,按下礼帽的边沿。

    江户川这时才回过神,却只来得及冲着基德喂了一声。

    基德的影子自天井边缘一跃而下,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逃离得只剩下远处的一个白色星点。江户川柯南却低下头,被基德叩击的心口毫无来由一阵微烫。他把自己的手心贴上去,又随即下滑从口袋中摸出了被基德偷偷放入的那颗宝石。

    那家伙……

    他嘀咕起来,攥紧手心里的宝石。而那些零碎且隐忍、灌得满满却漏了气的苦楚,仿佛彻底学会了销声匿迹。

    他的沮丧、他的动摇、他的真相;还有他这为之闷痛、在夏日的对决后也不能袒露的心。完完全全,不翼而飞。

    只有怪盗基德还知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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