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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第二伊卡洛斯》

《第二伊卡洛斯》
文/睡前

#瑞金

诈尸!万圣节快乐



    我不爱你。


    矿石所堆砌的星球毫无留恋的必要,踏上旅途时甚至不需要回头,只要舍弃得干干净净就无懈可击。格瑞第一次乘着飞船逃往宇宙时比后来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慌忙,那时神明以吊动着的钟摆敲打旅人红肿的脚跟,如同吹着口哨驱赶羊群的牧羊人。

    他记得风声与火光一同从颊侧呼啸而过,像刀锋凌厉又亲昵的吻,整颗星球的瓦解只在一瞬。而再度离开、再度被时间敲打脚踵时,他没有留恋任何事物。

    冷静的刀尖不爱任何人,不爱任何星球,更不爱注定被刺穿并鲜血汩汩的命运。登格鲁星接纳流落的羊羔,羊羔却要自行了断。然而格瑞离开之前站在飞船的舱门最后一次眺望灰色的平原,看到那蜂煤一般散落着黯淡矿石的原野上,另一只同样流落、却从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流落了的绵羊如同正被命运驱赶着一样奔跑过来。

    尚且不知太阳热烈的伊卡洛斯努力挥舞两臂,旋风一般向着远去的深渊奔跑。他已是唯一的一束为神明所垂怜的光辉,命运诚挚地热爱纯洁的羊羔,而家畜不会长出忤逆的角。

    只是第一只离去的羊已经不会再回来,第二只正要踏上旅程,第三只却仍未醒来。不听劝告的伊卡洛斯终会脱离羊群,飞往宇宙中心的中心。

    等等我!格瑞!

    格瑞听见疾驰的风把金焦急的声音传递过来,他正好在这时抬起眼。徐光从格瑞的眼底带走一同流淌却不能破冰的鱼和水,而灰色、黯淡、不受喜爱的星球与他眼睑之下的光辉一起被拍动的羽翼所抛弃,蜜蜡就从那缝隙当中坠落。

    格瑞望向登格鲁星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金飘动的金发,像是遭遇风暴的海盗船所掠夺的宝藏被卷入深海一样,那份追着格瑞而来的耀眼金色也不断地沉没、沉没、再沉没。

    金在那个时候仰着脸,金发如同海底的水草一样被离去的风拂动。他拢起双手向着格瑞大声呼喊,沉没的声音却怎么也传递不过去了。

    格瑞没想过要带上金。他只带走他自己,像是确信自己不会再回到登格鲁星一样,连念想也不愿留下。遥远的太阳源源不断地吞没命运牵来的羊羔,那不是谁都能欣然前往的场所,所以不能带上金。而格瑞选择了与秋同样的道路,愿望却并不一致。

    他们都用沉默来守护,区别只在表现的温柔是否显而易见,但是格瑞不认为那就是秋曾轻声细语描述过的爱。秋吻过金的眉梢,教总是喜欢找格瑞玩耍的金说我爱你,于是金从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格瑞却不认为自己爱着什么,即使金兴奋而盛烈地对他说那一句学来的告白,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坦诚回应。

    如果口述的爱就能得到他的认可,那他又应该如何摆脱敲打脚踵的命运。他每每在想,我不爱你。不爱你的过分缠人;不爱你的啰啰嗦嗦;不爱你欣喜万分地望过来时总是飘着点点云絮的亮色眼眸——也不爱这样说着不爱你的自己。

    哪怕那已是登格鲁矿区仅剩的、唯一的星辰,格瑞也不会去爱。于是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从尽头抵达另一个尽头,从命运抉择另一个命运,舍弃并重获所有,成为凹凸星上的所见皆可斩。

    再也不回头、再也不回想,只要他想,他就能斩断一切。登格鲁星的过往就仿佛随海浪而去的泡沫,冰洁的刀锋是他在登格鲁星所没有的铠甲,而比那灰色平原更久远的过去才是格瑞紧握的全部。

    但是创世初被津津乐道的神话里,不听劝告的伊卡洛斯远不止一人。

    第三只羊还是未能从母胎中脱离,却硬是拖着流血的胎盘追赶过来。他们的金是最后的光,是最后被无限宠爱的星辰。秋所吻过、所爱过的,那蒙蒙的眼等待着苏醒的一日。格瑞无法理解,后来又发觉是他不想理解。

    他不想。不想承认、不想接纳,不想见到最后的伊卡洛斯也不听劝诫而赴往无法挽回的命运。

   
    然而羊群已不再甘愿受到驱赶,羊群已谁也不再剩下。他不能指望金永远留在沉没的那一瞬,金不会,金永远不会。

    他留下的光辉要固执地赶到他的身前,用他所不爱的一切照耀一切。

    即使他不愿去爱,太阳也依旧发光,并血流不止。

    谁也不能阻止,谁也阻止不了,神明饲养令宇宙连连爆炸的家畜,取乐一般将棋子散落在棋盘之上。手握权杖的使者只是旁观,却也将四分五裂的羊的内脏抛向饿鹰口中。

    太阳之下是最深不可测的宇宙黑暗,而即使太阳也会像伊卡洛斯一样融化、一样坠落,也不能从沉睡不醒的魔咒当中带回荆棘里的西洋骑兵。

    从云端炮弹一般坠下的、金色的蜂蜜,是咸海之中唯一的一滴蜜水。在第一只羊已四分五裂、第二只羊已无法回头时,甜蜜的太阳也就此抵达,终于也要学会普罗米修斯的伟大。

    即使格瑞总是试图把金从自己身边推开;即使格瑞总是对金说“不要跟过来”;即使格瑞总是拒绝并独自离去,金也不会就这么乖乖留下。

    他应该知道,他早就知道。在最后一眼记住的是那沉没却飘动着的金发时,他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哪怕他不承认,金也会像爱着宇宙、爱着星河、爱着盛大的所有那样,爱着在最不应离去的时候所离去的他。

    尽管我不爱你,格瑞想。尽管我不会爱你。

    太阳终究也成为了坠落的伊卡洛斯。像再也不回来的、也有着金发与碧眼的秋那样,她前往的是太阳也必定坠落的深渊。而格瑞目睹太阳神的战车往那深渊当中驶去,拉动车轮的金乌也一言不发,就那样赴往轰隆隆的终结。

    他不会像那足够强大却因为怜悯体内残存的人类之爱而变得脆弱的炽日一样犯错。他决心成为永不碎裂的坚冰,就像不会坠落的伊卡洛斯和没有弱点的阿喀琉斯。

    于是潮水将羊羔送往半神的怀抱,绵羊亲昵地将柔弱的头颅靠在半神手中的刀锋上,如同不畏惧死与痛苦。而神明悄悄低语,不爱他的话,就让他成为也要斩杀的种子。

    早就看过结局之一的命运拍手叫好,只有一人能够胜出的终点,本就是要比旅行的最初所舍弃得更彻底。

    已被吃空肚肠的羊也居高临下地旁观,和裁定结果的判决书一起审视。

    你,就是你,去吧。格瑞手中的刀如此发声指挥,去吧,去做想要做的事,去做无懈可击的坚冰。

    但是“金就拜托你了”,第一只羊其实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愤怒比潮水更剧烈地上涌,比吞没太阳的黑暗还要黑暗。那样的情绪轻易地撕碎坚冰,是忒休斯倒提无坚不摧的阿克琉斯浸泡神水时,却也留下的唯一的弱点。

    他们的金是唯一的光、唯一的星辰、唯一的弱点,而命运就敲打着那样的唯一,让唯一冲往伊卡洛斯坠落的深渊。

    他终于不能再说,我不爱你。

    比黑暗还要黑暗;比愤怒还要愤怒,脱下羽翼的第二伊卡洛斯不得不承担蜜糖的负重。登格鲁星的格瑞曾为了复仇而挥动手中的刀,凹凸星的格瑞却要为了守护而挥动烈斩。他们终将从云端坠落、坠落、再坠落,像那时沉没于深海的金的呼喊不能去往更自由的未来。

    那就坠落吧。格瑞看到日冕之下星星点点的太阳黑子,那漆黑的事物如羽翼一般从金色的太阳内部迸发。

    伊卡洛斯终将坠落,太阳却也不能幸免于难。

    少女的声音那时微笑着、信赖着说,拜托拜托,拜托你了。就在第一颗星辰熄灭前的一瞬,另一颗星辰正预备着睁开眼睛,而她从月光的凝视里偷出仅有的一次喘息,又对不解其意的羊羔说:我教你一句话。

    格瑞知道那句话。

    被拜托了的他说不出那样直白的话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秋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对金描述。那是最完美的一句称赞,只要说一句话就能够抵去所有冗杂的交谈,只要一句话就不需要其他。

    连神明也会倾听那一句甜言蜜语,格瑞却坚决地否认它,直至他不能再对着坠落的太阳保持冷静从容。

    他不能再否认。他不得不像金对着他呼喊过的一样,向着金呼喊。他说你给我清醒一点!然后那双被吻过、被爱过、蒙蒙的眼才得以苏醒,在第一只羊四分五裂、第二只羊无法回头的时候,最后的羊总算挣脱黑暗,清醒过来。

    刀锋不爱星球;不爱命运;不爱任何人。但刀锋不愿斩杀倚靠过来的柔弱绵羊,最后必须承认,他与那怜悯人类之爱的炽日一样怀揣爱意,所以他足够强大,却也脆弱。

    而格瑞回想起秋教过的那句话,即使他说“我不爱你”,他的金也会对他说:我爱你。

    于是,无法回头的第二个伊卡洛斯也要因此坠落。

FIN.

“我教你一句话” 引用《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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