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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immortal_water

【米优】《鲜果》

《鲜果》
文/睡前

#米优



    冰冷的白色像一个狭窄的房间,占据双眼所能看到的极限。米迦尔身处在轻柔波动的营养液中,大片的气泡不断向上浮起,被鬼咒武器斩伤的地方正飞速愈合,于人类而言致命的伤口对吸血鬼来说却不值一提。倘若不是斩伤他的武器阻止了再生,否则他也不用躺在这如同棺材一般的器皿里修复损伤的身体。

    惨淡的白色盘旋在不死怪物的眼皮之下,吸血鬼已经不必再睡眠,但米迦尔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睡着了一样。

    蛰伏的吸血冲动在受伤的时候会变得犹为清晰,地上摔碎的玻璃试管先前装着女王珍贵甜美的血。米迦尔记得自己躺进器皿里时已经饮用过一剂鲜血了,但他在这恍惚当中却仍觉得不能平静。

    怪物躁动不安,却似乎不只是因为饮血的渴求难以平息。空荡荡的五指不知为何渴望握住什么柔弱细小的肢体,就好像想去攥着一颗饱满的水果,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挤出填补欲望的汁水。米迦尔掌下曾按压着跳动的脉搏,那是与吸血鬼截然相反的鲜明滚烫。他垂着冰蓝死寂的双眼时,总会想起自己体内涌动着的鲜红液体,在过去也是如此被吸血的怪物奉为珍馐。

    像吃一颗苹果那样,抛却多余的果核,只要咬下一部分最甘美淋漓的欲望源泉就可以满足。展露眼前的白色是冷冻过后的血淋淋,米迦尔讨厌躺在器皿当中。他的思想和本能翻涌而出,被修补伤口的液体与坚固狭窄的空间无限放大。

    白色当中,米迦尔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热烈的冲动令他恨不得发足狂奔,想吸血,想杀死人类,想成为完整的吸血鬼。长久忍耐而不断膨胀的压力被不断引诱着,米迦尔觉得自己濒临发狂,即便如此他却因为虚脱而在器皿中动弹不得。唯有驻足在白色中的那个影子在冷静地望着米迦尔,米迦尔的意识艰难地走近。

    他觉得他是在做梦,所以才会看到过去的事情。

    白色的、狭窄的房间,穿着家畜衣物的百夜米迦尔站在那里,淡漠地注视着吸血鬼。

    人类的血似是又回到了米迦尔的身上,聚拢在他被暂停时间的深蓝瞳孔中。被改造成吸血鬼的他全身都成为了怪物,只剩下一双人类的眼眸。会看到幻觉,大概正是因为这双眼睛还是属于人类的脆弱器官。

    杀了他吧……挖掉这双眼睛,只要汲取人血就可以彻底成为女王宠爱的孩子。米迦尔的手一寸寸地靠近,那个站立在他面前的人类是过去的他。杀了他吧。吸血鬼的本能在米迦尔的耳边蛊惑,米迦尔觉得自己或许是忍耐到了极限。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个幻觉时,人类的表情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像是穿过吸血鬼而看到了什么令他喜悦的东西。

    “小优!”家畜叫了一声。那声音竟然震耳欲聋,像头顶不知何时倒挂着的十字架骤然坠落,沉重地压在米迦尔的肩头。米迦尔回过头,看见穿着家畜服饰的另一个人类站在他的背后。

    叫嚣着好想吸血、好想杀人的飘忽意识一下被掐住了咽喉,再也不能发出半分声音。米迦尔怔怔地看着那个幼小的人类,而人类也正倔强地看着他。

    是小优。米迦尔想。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优一郎厌烦地说道,“要说什么的话就直说啊。”

    他像是赌气一样转过身不看米迦尔,脖子上戴着的项圈挂坠随着他的动作而摇动起来。脆弱纤细的颈间莫名散发出一种香甜的气息,那是即将成熟的桃实,长着扎人手指的绒毛,却毫无杀伤怪物的能力。好似家畜专用的项圈掌控不住优一郎跃动在皮肤下的生命,芬芳钻出罐头的盖子,引诱着米迦尔。

    轻飘飘的欲望变得有如实质,米迦尔知道自己应该醒来,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让人怀念的小优了。上一次在战场的相遇只能说是惊鸿一瞥,他没能救走小优,也没能对小优说出他想说的话。

    优一郎又转回头,狐疑地看着米迦尔。

    “米迦,你怎么不说话?”

    米迦尔欲言又止。

    他应该说什么?站在面前的小优分明是他因为太过渴求而产生的幻觉,他知道他不应该如此不坚定,但疲累和压力使他还想再多看几眼小优,即使那是幻觉。过去的小优与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一次逃走的小优第一次承认了米迦尔是他的家人。米迦尔还是人类时由衷地为此感到触动,哪怕他那时即将死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家人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家人只会成为束手束脚的拖累,人类所重视的不过是一种亲密的错觉。

    他不再想要家人,也不再想让小优成为他的家人。他只是想掘出自己的执念,永远地珍藏自己深爱着的小优。想起小优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好似冰冷的身体还会涌出阵阵温热。只有在小优的身边他才想要重新成为人类,他才会拾回自己一样样丢弃的东西。

    现在的小优是不是还在被那个人类的他所束缚着,所以那个时候才会执意要救那些利用着自己的丑陋人类,所以才不愿和他单独二人逃走。

    过去的百夜米迦尔愚蠢而又自大,害死了所有的家人和自己,如今还要成为小优的障碍。现在米迦尔已经明白了,他要摒弃那时的幼稚想法,否则就无法保护小优。

    “喂!”小优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瞪着米迦尔,毫无来由地怒气冲冲,“你为什么不说话?”

    “……”米迦尔张了张口,知道面前的小优只要他醒来就会消失。他其实在心里预演过许多遍,如果可以再见到小优,他应该如何向小优诉说自己得知的那些人类的真相,还有他自身发生的改变。然而真正见到优一郎时,要紧的话语他竟什么也吐不出口。所以现在小优是在给没用的他一个补偿的机会吗?米迦尔觉得自己的思考像一个发狂的轮子,不断地被本能驱使前进。

    “小优,”他还是向幻觉妥协了,声音撼动着白色的房间,站在他面前的优一郎孩子气地皱着眉,是他记忆里鲜明的模样,“……对不起。”

    米迦尔觉得自己的嘴唇麻木了,和他毫无感觉的尖长犬齿一样麻木。吸血鬼也说着人类的语言,却从来不说人类感情充沛的话语。他在舌尖含着比那一句“对不起”更想倾吐的言语,却说不出口,即便是面对着幻觉。身穿家畜服饰的优一郎和战场见到的一身黑衣的优一郎相差甚远,而米迦尔的感官分明都已趋向了迟钝,却认为现在的小优变得比过去还要脆弱。

    无论是那迸发出炽烈黑焰的身躯还是那固执于同伴的头脑,都要比过去更危险也更易碎。那时他应当阻止小优,但他没能做到,甚至阻止不了自己在小优面前表露想要灭除那些该死人类的杀心。

    米迦尔一直在忍耐,无论是堕入深渊的本能还是烧身的怒火。他还保护着眼眶中本应挖去的人目,只是因为他也同样憎恨着毁灭他的吸血鬼。而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让小优变得脆弱的正是他那时死于过去的天真。

    女王迫使米迦尔直视自己的愚蠢,他后来如此压抑着已然扭曲的怪兽欲念,不就是因为他还想从夺走一切的人类手中拯救小优吗。

    “你忽然说什么对不起。”小优皱着眉头,对米迦尔终于开口说出的话表露出十分的不满意。

    “不要以为向我服软了,我就会原谅你!”小优说着,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他看上去还是在生气,生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闷气,好像米迦尔只是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就是在惹他生气。

    但过去的小优似乎就是这样的,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就会立刻生气。可是过去的小优并不会真的对米迦尔的置气,哪怕米迦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米迦尔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生气的优一郎了,那些他以为可能会随着时间而衰退的记忆和情感,好像并没有消减多少。但他还是改变了太多,对优一郎而言,现在的他会不会显得太过陌生?

    米迦尔无法从幻觉中找到答案,他以为他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已被扼死,却仍然存在。即使他已经是一颗被掏空子实的石榴,那些掏挖不走的表皮却还要和他一起腐朽。于是他把这归结于他对优一郎的执念,空荡荡的双臂是想要锁住它的,然而怎么也碰触不到。

    果实的芳香从优一郎的身上飘了过来,诱人喷嚏,像迸裂的鲜果与馥郁的香气一同坠地。米迦尔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却怎么也无法前进。白色的房间不时从透明的波浪间露出一丝外界的真实,他从眼角看见其他的颜色,发现过去的自己又出现了。那个人类就站在优一郎的身后,凝视着僵硬在原地的米迦尔。

    那张熟悉的、天真孩童的面孔,露出灿烂的微笑。金发的家畜用手臂亲昵地揽住了优一郎的肩膀,像被苹果引来的蛇。米迦尔确信那是从他记忆里抽出的片段,他竟对此记得一清二楚。

    ——“小优,我们是家人对吧?”

    不要说那句话,不要对小优说那句话。米迦尔看到光华从人类冰蓝的双目中消失,像玻璃碎片一样皲裂。那是他眼中的断痕,是他不愿再回顾的过去。他想要挖走那双眼睛,想要杀死人类的自己,因为他明白是谁把优一郎变成了那样脆弱的人。

    白色的房间忽然静止不动,米迦尔半昏睡的意识挣扎了起来,就好像他不愿再回想那可耻的过去。是啊,他不再是伊甸园里随意生长的畜生了,即便他还是被饲养着的宠物,也与那时不一样了。

    家畜仍在微笑,米迦尔憎恨地望着那个微笑,躁动的吸血欲望又开始变得强盛起来。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过错,包括几近失控的本能。想要拯救小优的他,就连自己也无法原谅,如同费里德眼中的戏谑一样讽刺。

    杀死人类,汲取人血,摆脱宠物的身份吧。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想要拯救的人,不这样做的话就永远只是摇尾乞食的牲畜而已。依靠上位者的鲜血苟延残喘,和那时试图利用费里德却被反过来玩弄有什么区别。

    尖锐的犬齿无法咬破幻觉的喉咙,但造成一切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要杀死谁才能彻底改变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米迦尔大口呼吸,疼痛自胸腔蔓延至全身,他看见那个人类还在笑,还在无知无觉地微笑着。

    “啰嗦!”

    优一郎忽然烦躁地喊道,甩脱了搭在肩头的手。他瞪视着的翠色眼睛里满是怒气:“我才不承认什么家人不家人的!”

    涌动着无色波浪的洁白房间忽然被击碎了,连同幻觉的本身。家畜惊讶地望着优一郎,优一郎却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米迦尔,好像恨不得咬米迦尔一口。

    “米迦你这个笨蛋,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吗?明明是你很想见我,我才来见你的!”

    白色房间像囚笼,却已然崩塌,惨淡的白色碎片不断掉落,米迦尔觉得自己像是被最大一块碎片砸中了,在幻觉溃散时竟然开始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优一郎还在气恼地瞪着他,好似在等他给一个交待。

    “你不要再犯傻了,”优一郎骂道,“要去找我的话就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话不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也很想见你的啊!”

    “……真的吗,小优?”米迦尔怔怔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啊,最了解我的人不就是你吗?笨蛋米迦,你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优一郎没有理会房间正在发生的变化,他朝着米迦尔走过去,走到米迦尔面前时已经变成了那时战场上米迦尔所见到的优一郎。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那一定只有米迦才可以阻止我。所以——”

    优一郎忽然笑了。

    “快醒过来吧,米迦。”

    幻觉彻底消失了。米迦尔睁开双眼,修复的液体迅速开始流失,器皿坚固的舱门在他面前打开。他从舱体中坐起来,把呼吸器的面罩摘了下来,然后发现费里德正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么样,米迦君,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给你的礼物呢。我加了吸血鬼专用的致幻剂进去,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呀?”费里德笑得十分纯良,好像笃定米迦尔在营养液里修复的时候一定看到了什么。

    “你果然很恶趣味。”米迦尔冷声说道。他不再搭理费里德,而是伸手拿过一旁干净的衣物随意地披在身上,然后就要离开。

    “这么说,那就是我准备的美梦有让你很享受的意思么?”费里德感兴趣地问道。

    “美梦?”米迦尔顿住脚步,重复着这个词,“……确实可以算是美梦吧。”他淡淡地说道。

    “咦?”费里德睁大眼,像是对米迦尔的反应感到难以置信。

    “不对啊,米迦君,为什么你真的好像有在享受?哎呀,你先别走呀!”

    米迦尔的发梢还在犹自滴水,他没有理会费里德在他背后的叫喊,而是径直离开房间。

    暂且平息的本能似是因为幻觉的缘故才得以如此温顺,米迦尔其实并不确定那和真正的优一郎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像幻觉中的优一郎说的那样,最了解小优的人是他,而小优一定也很想见到他。所以谁也不能利用他对小优的愧疚和思念击溃他,无论那是不是费里德性质恶劣的恶作剧。这当然毫无疑问,因为——

    是你吗,米迦?

    那一句话,小优是流着泪说的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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